百鬼莫侵 - 第八十五章
百鬼莫侵 作者:鬼的笔名
第八十五章
“又死了?”
一个玄色人影,吊儿郎当地坐在我面前。
“你知不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?”
什么?
这是哪儿?
我不是……摔在雪地里吗……
未等我反应过来,那边便开始一连串冷嘲热讽。
“你从来只想做一个旁观者,从未想过去改变,去参与。你说你想活,可是活着为了什么呢?你有什么抱负吗?有什么理想吗?有爱过一个人吗?有恨过一个人吗?全部都没有。所以当旁人都在为自己的欲求而拼命的时候,你只有承受变故的份。我给了你一副身体又如何,再给你一次生机又如何,你终究活不下来,你终究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不,不是这样!
想过的生活,想见的人,我有!我有的!
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,我有没有父母兄弟,有没有至交好友?有没有人在等我回去?我是否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,欠了别人一个不能违背的承诺?
我真的已经很累了。
我已经不想再漂泊无依,不想再被人追杀,不想再徘徊于生死之间。
我……!
“虚伪。”那边毫不为动,冷道:“你冠冕堂皇地说了这许多,然而又做过什么实在的事去争取呢?你不过给自己一个浑噩度日的借口。”
我拼命地想发声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当日泰伯责备扶桑冷淡,他真是没有说错。你也根本不能明白,我们的爱恨情仇,那份拼尽所有都想得到的执着。”玄色人影逐渐清晰,一张熟悉的脸从迷雾中脱出:“哦,你如今明白了。”他笑着,“可惜明白得太晚,一切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你是……镜面神!
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!
“昆山壁中,我用最后的神力帮你凝出了一副身体。”镜面神道,“现在的我没法再做这件事,而旁人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。”他残忍而天真地笑着,“呀,看来你要在这虚无之中,陪我到天毁地灭的那一刻了。”
谁要陪你!
我慌乱地四处找出路,但除了那个玄衣的镜面神,四周都是一片虚空,好像三千世界,就此终结。
当真要在这里不生不死地永远呆下去?
不!
“找什么呢?”镜面神笑笑,“这里是当年扶桑为我量身打造的监狱,叫做‘清虚静定’。扶桑道貌岸然,说希望我摈除躁郁,重归宁和。呵,其实呢?此处无物无形,无生无死,无论人神妖鬼,只要关在这儿,连时间的流逝都感受不到,接着就会逐渐失去理智,最后疯癫自杀。”
清虚静定……无物无形?那么你怎么能有一个人的形体?还能听见我的声音?这里当真是监狱?扶桑当真希望………
“是啊,”镜面神勾起嘴角,“龙神拿命换来的机会,将我囚禁在这里,再也不能出去干扰扶桑的统治,可惜呀,他这番牺牲,如今也只有我记得了。呵呵,我早就说了,龙神就是个傻子。”
龙神,昆山壁幻境中那个龙神?
昆山壁中,我只窥见了茫茫历史的一个片段,之后的事到底怎么样了?云梦灵泽受染,三界灵气的流转停滞,天下水源恶化,魔渊血虫横行大地,然后呢?然后是谁力挽狂澜?
镜面神托腮,饶有兴趣地看我:“神魂不全,连这些事也记不起来了。真有意思。”
有意思你个头!
我与镜面神正两看生厌,我忽然感到视野一阵摇晃,镜面神的面容突然模糊,紧接着,隐约便有人声传来。
“你不是要找扶桑帝君吗?”
“他现在就躺在那里。”
“他失去了一切神力,如今和凡人没有两样。”
“刚刚从高空掉落,我以为他终究会没事,但现在看,他大概是死透了。”
将离的声音。他在和谁说话?
“不要走神,”镜面神皱眉,“你在看什么?”
大团色彩出现在我的视野中,和镜面神所在的空间交叠在一起。
红的花,绿的叶,白的雪,乌黑的云,紫的闪电。
将离和一个青衫的人在说话,将离看起来幸灾乐祸。
将离一面说,一面盯紧了青衫人,似乎不愿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:“当日在庐山,扶桑帝君的转世被丹殊用蕃生阵法复活,但是蕃生殿随即被赶来的雷神摧毁,我和帝君也遭受诸神数次袭击。如今帝君好不容易养好了伤,却又遭此横祸。娇娘说过,蕃生殿已毁,人间再没有可以使帝君复生的办法。现在,北冥神君,你要怎么做呢?”
将离在撒谎。
他推测椿杪是扶桑帝君的转世,但他从未将我与椿杪弄混。我不是椿杪,也就当然不是扶桑。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说?
难道他知道这个“北冥神君”,有什么能够让我活过来的法子?
“看着我!”镜面神的声音又将我拉回来。他看起来十分生气,“你方才看见外面了。难道有人在外面试图复活你?”
……应该是的。
在我的视野里,两个世界重叠了。
镜面神明显得到了一个他不想听见的答案。
他瞪着我,气得眼眶发红。
现在将离和外面那个陌生人正在试图救我,但镜面神却被囚禁在此处,一片虚无,永生永世不可能再出去。
“不需要你来可怜我。”镜面神忽然冷道,“我最不需要的,就是你的可怜。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惹我厌恶,不如你就早些滚吧!”
我什么时候可……
你这说的什么话!
镜面神长袖一挥,我便又迎面感受到了昆山壁中那股玄色的长风。
霸道凶猛,源源不绝,别扭而固执地将灵力送到我眼前。
“帝君,是我。”青衫人的脸逐渐浮现在我眼前,却似乎没有五官。“我又做错了事。帝君……可否再原谅我一次?”
突然有股强力将我往青衫人所在处拉,那股力量霸道得让我浑身发痛,尤其脊柱,似乎被人生生砸碎一般。
玄风也随之加强,将我吹向施力的一方。
我拼命回头看,镜面神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,看他口型变化,是对我无声地说了两个字:
“再见。”
他长眉斜逸,双目如星,眼中冷光一片,此时却像极扶桑。
我会想办法救你!
我想也不想,回头喊道:
我会拼命活下来!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!
镜面神别过脸去了。
他的身影在无限虚空中不断缩小,随后终于变为一团模糊。
清虚静定,定的是谁的心。
色彩滴入白水池,千山万壑从眼前走马而过。我从极高的地方,摔落下去。
“啊……”我忍不住呻吟出声,“疼……”
“帝君!”
有人在我身旁说话,但我所见仍是一片漆黑。
怎么了?天黑了?还是我们在山洞中?
“帝君,帝君?”那个青衫人的声音还在不停道,“帝君,是我。”
我摸索着举起手,不期然碰到一丝冰凉的、像蛇鳞一样的衣料。我的手旋即被人握住。那冰冷的触感,令我手臂上马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。
“帝君?您的眼睛?!”
“让开,”将离的声音靠近了,我的手也被那只手松开。他凑近了我,我立即嗅到夹杂着一丝血腥味的浓郁花香,“横山巨龙的心头血肉,效果果然不错。”
“帝君,您能看见我们吗?”青衫人的声音不死心道。
“你看他那一脸茫然的样子,就知道他看不见了,还问什么问。”将离道,“老鬼,你现在眼睛里有一层翳,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消去,但你好歹活下来了。恭喜。”
翳?
从昆山壁脱出之后,我眼睛里也一直有一层模糊的东西。这层翳难道是重生的后遗症?
“什么心头血肉?”
“你为何称呼帝君为'老鬼'?”
我与那“北冥神君”同时问道。
将离双肩一拉,颇不满意道:“又是我来解释?”
我心说不是你还能是谁。总不能叫我这个瞎子来说清来龙去脉吧?
清虚静定之中,镜面神说他是被扶桑和龙神关起来的,那么对将离或者龙族说出镜面神的困境,明显不是个明智的选择。我必须尽力找其他力量救他出去。或许丹殊愿意帮这个忙?修鹤来头不小,似乎并不隶属神台,他那里大概可以试试?
“帝君历经生死,换个名字也不稀奇吧。难道必须叫'扶桑'?说起来帝君本就没有名字,扶桑也只是帝君出生的地方。至于心头血肉,咳,他为了救你,将自己的心挖了一块给你。这位是北冥神君,是你当年亲口敕封的,原身是一条横山巨龙,你记不记得?”将离说着,偷偷在袖子底下掐了我一把。
他要我假扮扶桑?这倒没问题……我也不是没有假扮过他……但是什么叫挖了一块心给我?
龙心是能说挖就挖的吗?!
我摸索着转到青衫人的大致方向:“你是刚才那条龙吗?”
他的声音传来,微微和我面对的方向有些偏离:“帝君,是我。”
我满头汗。
“你……”龙啊!成年巨龙!这一回不是像和云梦泽水神周旋那般有惊无险了。如果被他发现我斗胆假冒扶桑帝君,我和将离岂不是死无全尸!
“北冥神君,”我选了个稳妥方式打招呼,决定学昆山壁幻境中扶桑,端起淡漠疏离的架子,“许久未见了。”
那边停顿了数息,久得我心中惴惴,一颗心分明要跳出胸腔。
“许久未见了,帝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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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五章 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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